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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漢光武皇帝紀卷第二  袁宏

二年(甲申、二四)

  春正月,公到薊。王郎購公十萬戶,薊中驚恐,言郎使者方至,太守已下皆出城迎。公見官屬議,耿弇曰:「今兵從南方來,不可南行。上谷太守耿況,〔即弇父也〕;漁陽太守彭寵,公邑人也〔一〕。發此兩〔郡〕(都)控弦彊弩萬騎〔二〕,所向無前,邯鄲不足平也。」公曰:「卿言善!」時公官屬盡南方人,莫有欲北者,皆曰:「死南首,奈何北行?」公指弇曰:「是我北道主人。」公駕出,官屬不盡相及,弇與公相失。道路擾攘,皆欲擊公,銚期奮戟在前,嗔目叱之。至城門,已閉矣,攻之得出。兼晨夜,蒙霜雪,所過城邑不敢入,或絕日不食。至饒陽蕪蔞亭,馮異進豆粥,公曰:「得公孫豆粥,飢寒俱解。」公將出,或曰:「閉之。」亭長曰:「天下詎可知,何閉長者為!」遂南行〔三〕。

〔一〕 按:耿況乃扶風茂陵人,其先於武帝時,以吏二千石自鉅鹿徙,非劉秀邑人。范書、通鑑「耿況」下均有「即弇父也」四字,故據以補。又彭寵乃南陽宛人,故稱公之邑人。

〔二〕 郡、都形近而訛,亦據范書、通鑑而改。

〔三〕 東觀記光武帝紀曰:「至饒陽,官屬皆乏食,帝乃自稱邯鄲使者,入傳舍。傳吏方進食,從者飢,爭奪之。傳吏疑其偽,乃椎鼓數十通,紿言邯鄲將軍至。官屬皆失色。帝升車欲馳,而懼不免,還坐曰:『請邯鄲將軍入。』久乃駕去。」范書與東觀記略同,下復曰:「傳中人遙語門者閉之。門長曰:『天下詎可知,而閉長者乎?』遂得南出。又東觀記蕪蔞亭事在此後,且曰:「異進一笥麥飯免肩,聞王郎兵至,復驚去。」均與袁紀異。通鑑折中而書,先敘蕪蔞亭馮異進豆粥,再述至饒陽傳舍事。諸書所載,錯雜紛紜,未衷一是,錄以存疑。

  至呼沱河,導吏還言河水流澌,無船,不可渡。官屬皆失色。公遣王霸視之,信然。霸恐驚眾,〔雖〕不可渡〔一〕,且前依水為阻,即言:「冰堅可渡。」士眾大喜。比至,冰合可涉〔二〕既渡,公謂霸曰:「安吾眾令渡者,卿力也。」霸曰:「此明公至德,神靈之祐,雖武王渡河白魚之應〔三〕,無以加也。」公曰:「王霸權時以安眾,是王瑞也。為善不賞,無以勸後。」以霸為軍正,賜爵關內侯。

〔一〕 據東觀記王霸傳補。

〔二〕 東觀記王霸傳曰:「上令霸護渡,馬欲僵,各以囊盛沙布冰上,乃渡,渡未畢數車而冰陷。」

〔三〕 類聚卷十引尚書中候曰:「武王發渡於孟津,中流,白魚躍入王船。王俯取魚,長三尺,有文王字。」此乃徵應、符命之類的迷信傳說。

  於是未知所之,有老公在道旁,曰:「信都為長安守〔一〕,去此八十里。」乃至信都。太守任光、都尉李忠聞世祖至,開門出迎。世祖見光喜,曰:「伯卿,兵少不足用,如何?」光曰:「可發奔命,攻旁縣,不降者掠之。兵貪財物,可大致也。」以光為左大將軍,封武成侯。忠為右大將軍,封武固侯。

〔一〕 惠棟曰:「時更始都長安,故云為長安守。」

  光字伯卿,南陽宛人。好黃老言,為人純厚,鄉里愛之。(知)漢兵至宛〔一〕,或見光衣服鮮明,欲殺之。解衣未已,會安城侯劉賜適至,見光容貌長者,救全之。因率與黨從賜,為偏將軍,與世祖共破二公兵於昆陽。後,更始拜光為信都太守。

〔一〕 「知」字無解,當衍,故刪。

  李忠字仲卿〔一〕,東萊人。以好禮稱。王莽時,為信都都尉。〔二〕更始立,以忠郡中為所敬信〔三〕,即拜忠為都尉,兼璽書勞勉焉。王郎起,光與忠發兵固守。廷掾有持郎檄詣府者,光斬之,以令百姓。

〔一〕 范書李忠傳作「字仲都」,東觀記、續漢書亦同。袁紀恐涉任光之字而誤。

〔二〕 范書從莽制,作「新博屬長」。袁紀從漢稱,自亂其例也。

〔三〕 疑「為」字當在「郡中」之上。

  邳彤字偉君,信都人。王莽時,分鉅鹿為和成郡,以彤為郡卒正〔一〕。公之平河北,彤舉城降,復以彤為太守。是時,郡縣得王郎檄,皆望風嚮應,唯信都、和成二郡不降。彤聞公來失眾,使五官掾張萬將精騎二千詣公所。彤與公會信都,議者或言可因信都兵,自送入關。彤庭對曰:「議者之言皆非也。何者?吏民思漢久矣,故更始之立,天下嚮應。當此之時,一夫大呼,無不捐城遁逃,虜伏請降。自上古已來,用兵之盛,未有如此者也。邯鄲劉胡子等假此威勢〔二〕,惑亂吏民,詐以卜有王郎為成帝子,擁而立之。其眾烏合,無有根本之固。明公奮二郡之兵,揚嚮應之威,以攻,則何城不剋,以戰,則何軍不服!今釋此而西歸,非徒亡失河北,又驚動三輔,其隳損威重,安可量也。明公審無征伐之計,則雖信都之眾,難可合也。何者?明公西,則邯鄲、和成民不肯捐棄親戚,而千里送公〔三〕,其離散逃亡,誠可必見。」以彤為後大將軍。

〔一〕 郡卒正,即太守也,莽所改。

〔二〕 惠棟曰:「趙繆王子林,蓋字胡子也。」

〔三〕 通鑑曰:「則邯鄲勢成,民不肯捐父母、背成主而千里送公。」考異曰:「范書邳彤傳:『邯鄲成民不肯背成主』,字皆作『城』。袁紀作『邯鄲和城,民不肯捐和城而千里送公』,漢春秋作「邯鄲之民不能捐父母、背成主』。按文意,『城』皆當作『成』。邯鄲成,謂邯鄲勢成也。成主,謂王郎為已成之主也。」按袁紀「邯鄲和成」四字,必有誤奪,或「和」系「勢」之誤,或「邯鄲」下脫「勢成」二字。通鑑之文,明白條暢,最近乎原意。又陳璞據考異所引袁紀之文,謂蔣本改「和成」作「親戚」,非也。然蔣本乃從南監本,非妄改。考異所據與黃姬水本同。陳澧校,亦據南監本改黃本「和成」為「親戚」。今從之。

  世祖使宗廣守信都,李忠、邳彤征伐。

  耿純率宗族二百餘人,老者載棺而隨之,及賓客二千人,並衣襦迎公於貫〔一〕。鉅鹿人劉植亦率賓客數十人,開城門迎〔二〕。公大悅,以純為前將軍,植為驍騎將軍。耿〔純〕(況)攻〔下〕曲陽,皆下之〔三〕。眾益盛,乃渡呼沱,攻中山。所過郡縣,望風影附。耿純使從弟訢歸燒宗室廬舍。公以問純,純曰:「竊見明公單車臨河北,非有府藏之畜,重賞甘餌,以聚人者也。接下以至誠,待之以恩德,是以士眾旁來,思樂僵仆。今邯鄲自立,北州疑惑,純雖舉宗歸命,老弱充行,猶恐宗人賓客卒有異心,無以自固,燔燒廬舍,絕其反顧之望。」公善之。

〔一〕 范書耿純傳作「育」,李賢曰:「育,縣名,故城在冀州。」通鑑胡注曰:「余考兩漢志,無育縣,蓋『貰』字之誤。」沈欽韓曰:「前志鉅鹿郡有貫縣。一統志:今保定府束鹿縣西南。此育字誤。據通鑑,則沿訛已久。」袁紀作「貫」,亦誤。貰,音世。

〔二〕 按范書劉植傳,時植據昌城以迎世祖。惠棟曰:「水經注曰:「世祖下堂陽,植率宗親子弟據邑以奉世祖。」

〔三〕 此句原在下文「憲還東海,攻利城」之下,實唐突不類。按范書耿況傳,況無攻下曲陽事。范書耿純傳曰:「拜純為前將軍,封耿鄉侯,訢、宿、植皆偏將軍,使與純居前,降宋子,從攻下曲陽及中山。」通鑑亦曰:「拜純為前將軍。進攻下曲陽,降之。眾稍合,至數萬人,復北擊中山。」可知此乃耿純迎世祖後之事。袁紀錯簡,故據范書、通鑑移置於此以正之。「況」系「純」之誤,又「曲陽」上脫「下」字,亦皆改補。

  更始將相皆山東人也,咸勸更始都洛陽。丞相長史鄭興說更始曰:「陛下起自荊楚,無施於民,舉號南陽,而雄傑已誅王莽,開門而迎者,何也?苦王氏,思高祖之舊德也。今不久撫之,臣恐百姓心動,盜賊復起。議者欲平赤眉而後入關,是不守其本而爭其末也。恐國家之守轉在函谷〔一〕,雖臥洛陽,得安枕邪?」更始曰:「朕西,決矣!」乃以興為梁州刺史〔二〕。

〔一〕 李賢曰:「言若不早都關中,有人先入,則國家鎮守,轉在函谷也。」

〔二〕 袁紀「敘」多作「梁」。

  二月,更始西至長安。自王莽之敗,西宮燔燒,東宮、府、市里、太倉、武庫皆如故。更始居於東宮,郎吏以次侍,更始媿不能視。〔一〕諸將後至者,更始勞之曰:「掠得幾返?」左右大驚。

〔一〕 乃東觀記曲筆之謬種流傳。

  李松、趙萌說更始宜立諸功臣為王,以報其功。朱鮪以為高祖之約,非劉氏不得王。更始乃先封宗室:劉祉為定陶王,劉賜為宛王,劉慶為燕王,劉歙為元氏王,劉嘉為漢中王。後遂立王匡為比陽王,王鳳為宜城王,朱鮪為膠東王,張邛為淮陽王〔一〕,王常為鄧王,廖湛為殷王〔二〕,申屠建為平氏王,胡殷為隨王,李通為西平王,李軼為武陰王〔三〕,成丹為襄邑王,陳茂為陰平王〔四〕,宋佻為穎陰王〔五〕。以李松為丞相,趙萌為大司馬〔六〕,隗囂為御史大夫。

〔一〕 張邛乃張卬之誤,下同,說見上卷注。又沈家本後漢書瑣言曰:「岑彭傳:更始遣立威王張卬。按聖公傳卬封淮陽王,而此曰立威者,殆先封立威,更封淮陽歟?」

〔二〕 范書劉玄傳作「穰王」。按兩漢志無殷縣,袁紀誤。

〔三〕 武陰當是舞陰之誤。袁紀「舞」常作「武」,下同。

〔四〕 更始將無陳茂,此乃陳牧之誤。范書作「大司空陳牧為陰平王」。

〔五〕 范書劉玄傳與袁紀同。而光武帝紀作「宗佻」。袁紀上卷及通鑑亦作「宗佻」,未知孰是。

〔六〕 范書劉玄傳作「右大司馬」。時朱鮪為左大司馬,劉賜為前大司馬,皆出鎮關東,唯萌留長安。袁紀此乃省文也。

  即拜張步為輔漢大將軍,步弟弘為衛將軍,藍玄武將軍,壽高密太守〔一〕。步乃分兵略地,盡得琅邪、泰山、城陽、東萊、高密、膠東、北海、齊郡、濟南。拜董憲為臨淮太守〔二〕。憲還東海,攻利城〔三〕。拜劉芳為騎都尉,使鎮撫安定以西。

〔一〕 范書張步傳曰:「時梁王劉永以更始所立,貪步兵彊,承制拜步輔漢大將軍、忠節侯,督青、徐二州,使征不從命者。步貪其爵號,遂受之。乃理兵於劇,以弟弘為衛將軍,弘弟藍玄武大將軍,藍弟壽高密太守。」袁紀略言之耳。

〔二〕 范書劉永傳曰:「永遣使拜憲翼漢大將軍。」臨淮太守非董憲,乃侯霸也,袁紀卷五及范書均同,此誤。

〔三〕 此下有「耿況攻曲陽,皆下之」句,已移於前,詳見前注。

  更始以趙萌女為夫人,有寵,委政於萌。更始日在後宮,與婦女飲酒。諸將欲言事,更始醉不能見,請者數來,不得已,令侍中於帷中與語。諸將又識非更始聲,皆怨曰:「天下未可知,欲見不得!」而韓夫人尤嗜酒,手自滴酒,謂常侍曰:「帝方對我樂飲,間時多,正用飲時即事來為!」起,抵書按破之。議郎有諫者言「萌放縱,縣官但用趙氏家語署耳」,更始怒,拔劍斫議郎。時御史大夫隗囂在旁,起謂左右曰:「無漏泄省中事。」萌嘗以私事扶侍中下斬之,侍中呼曰:「陛下救我!」更始言:「大司馬哀縱之。」萌曰:「臣不奉詔!」遂斬之。如此者數。李軼等擅命於外,所置牧守交錯,州郡不知所從,彊者為右。王匡、張卬之屬橫暴長安,三輔苦之。又所署官爵多群小,長安為之語曰:「灶下養,中郎將;爛羊胃,騎都尉。」〔一〕由是四方不信,豪傑離心。

〔一〕 東觀記、范書、通鑑尚有「爛羊頭,關內侯」句,袁紀恐誤脫。

  博士李淑諫曰〔一〕:「方今賊臣始誅,王化未行,百官有司宜得其人。陛下本因下江、平林之勢,假以成業,斯亦臨時之宜。事定之後,宜釐改制度,更延英俊,以匡王國。今者公卿尚書,皆戎陣亭長凡庸之隸,而當輔佐之任。望其有益,猶緣木求魚〔二〕,終無所獲。海內望此,知漢祚未興。臣非有憎疾以求進也,但為陛下惜此舉措。願陛下更選英彥,以充廊廟,永隆周文濟濟之盛〔三〕。」更始怒,收淑繫之詔獄歷年,至更始之敗,乃免。

〔一〕 按范書劉玄傳作「軍帥將軍」。「帥」當作「師」。

〔二〕 李賢曰:「求之非所,不可得也。孟子對粱惠王曰:『以若所為,求若所欲,猶緣木求魚也。』」周壽昌曰:「注梁惠當作齊宣。」周說是。

〔三〕 詩大雅文王曰:「濟濟多士,文王以寧。」

  初,隗囂被徵將行,方望止之曰:「更始未可保,且觀百姓所歸。」囂不聽,以書謝囂曰:「足下將建伊、呂之業,任存亡之權,大事草創,雄傑未集。以望異域之人〔一〕,疵瑕未暴於眾,可且依託,亦有所宗,望知大指,順風不讓。幸賴將軍尊賢廣謀,動有功,發中權,基業已定,英傑雲集,思為羽翮比肩是也〔二〕。望久以羈旅抱空,資託賓客之上,誠自媿也。假望懷介然之節,潔去就之分,又不貳其志矣。何則?范蠡收續於姑蘇〔三〕,狐犯謝罪於始入〔四〕。夫以二子之勤,從君二十餘年,蠡苞七術之機〔五〕,犯為舅氏之親,然至際會,猶釋罪削跡,請命乞身,蓋亦宜也。望聞烏氏有龍池之山,微徑南通,與漢相連,其旁有奇人,聊及閒暇,廣求其真。願將軍勉之而已。」囂固留,望遂去。

〔一〕 李賢曰:「望,平陵人,以與囂別郡,故言異域。」

〔二〕 李賢曰:「管子曰:桓公謂管仲曰:『寡人之有仲父,猶飛鴻之有羽翼耳。』」

〔三〕 史記越王勾踐世家載:范蠡事越王勾踐,深謀二十餘年,困吳王夫差于姑蘇之山,遂滅吳。蠡以為大名之下,難以久居,且勾踐為人可與同患,難與處安,為書辭勾踐曰:「臣聞主憂臣勞,主辱臣死。昔者君王辱於會稽,所以不死,為此事也。今既以雪恥,臣請從會稽之誅。」乃乘舟浮海以行。

〔四〕 僖公二十四年左傳曰:「及河,子犯以璧授公子,曰:『臣負羈紲從君巡於天下,臣之罪甚多矣,臣猶知之,而況君乎?請由此亡。』公子曰:『所不與舅氏同心者,有如白水!』投其璧于河。」狐偃字子犯,或作狐犯。乃重耳之舅,故亦稱舅犯。又作咎犯,諸本作「狐犯」,唯蔣本作「姑犯」,逕改之。

〔五〕 史記越王句踐世家載:越王乃賜文種劍曰:「子教寡人伐吳七術,寡人用其三而敗吳,其四在子,子為我從先王試之。」種遂自殺。正義引越絕書作「九術」,即「一曰尊天事鬼,二曰重財幣以遺其君;三曰貴糴粟稿以空其邦;四曰遺之好美以熒其志;五曰遺之巧臣,使起宮室高臺,以盡其財,以疲其力;六曰貴其諛臣,使之易伐;七曰彊其諫臣,使之自殺;八曰邦家富而備器利;九曰堅甲利兵以承其弊」。

  囂詣長安,更始以囂為右將軍,季父崔為白虎將軍,義為左將軍。既而崔、義謀叛西歸,囂懼并誅,即求見而告其謀,二人誅死。更始以囂為忠,故以為御史大夫。

  方望既去隗囂,遂說安陵人弓林曰:「更始必敗,劉氏真人當受命。劉嬰本當嗣孝平帝,王莽以嬰為孺子,依託周公,以奪其位,以為安定公,今在民間,此當是也。」林等信之,於長安求得嬰,將至臨涇,聚黨數千人,立嬰為天子,望為丞相,林為大司馬〔一〕。更始遣李松、蘇茂等擊,皆斬之。

〔一〕 范書及通鑑均作更始三年春正月事。

  公之擊趙國,引兵入鉅鹿,降廣阿。

  更始初立,遣使徇諸國,曰:「先降者復爵位。」上谷太守耿況出迎使者,上印綬,使者無還意。功曹寇恂勒兵入,請印綬。使者曰:「天王使者,功曹欲脅之邪?」恂曰:「非敢脅使君,竊傷計之不詳也。今天下初定,國信未宣,使君立節銜命,以臨四方,郡國莫不延頸傾耳,望風歸命。今至上谷而隳〔一〕,阻向化之心,生離叛之隙,何以復令他郡乎?且耿況在上谷,久為吏民所親,今易之,得賢則造次未安〔二〕,不賢則為亂。為使君計,莫若復況,以安上谷,外以宣恩信。」使者不應。恂因顧叱左右,以使者教召況。況至,恂前取印綬帶況。使者不得已,承詔授之,況遂拜受而出。恂字子翼,上谷昌平人也,家世為郡縣之著姓。恂好學,為郡功曹,耿況甚重之。

〔一〕 范書寇恂傳作「今始至上谷而先墮大信」,袁紀恐脫「大信」二字。

〔二〕 造次,倉卒也。

  時,王郎使上谷發兵。恂與門下掾閔業議:「邯鄲拔起,不可信。王莽末時,所難伯昇。今聞大司馬,伯昇親弟,尊賢下士,所至見說,可歸附也。」況曰:「邯鄲兵彊,不能獨距,如何?」對曰:「今據大郡,悉舉其眾,控弦萬騎,可以詳擇去就。恂請東約漁陽太守,與合為一,邯鄲不足圖也。」耿弇之與公相失也,間行歸上谷,會適至,勸況發兵,乃遣寇恂至漁陽說太守彭寵。

  初,吳漢說寵曰:「漁陽、上谷突騎,天下所聞也。君何不率勉上谷共遣精銳,以詣劉公,并力擊邯鄲,此一時之功也。」護軍蓋延、狐奴令王梁亦勸寵,寵欲從之,其官屬不聽。漢知寵不得自專,乃辭,去城外思所以調其眾者。時道多饑民,見一諸生,漢使人召之,乃問所聞見。此生具說劉公所過為郡縣所稱,言邯鄲劉子輿非劉氏也。漢乃獨為檄,發漁陽兵,使此生奉檄詣寵。寵官屬皆疑,會恂至,寵遂發兵。以漢行長史事,與都尉嚴宣、護軍蓋延、王梁等將步騎三千人,共攻薊,誅王郎大將趙閎等。所過攻下城邑,誅其將帥。

  將及廣阿,聞城中車騎甚眾,漢乃勒兵問曰:「此何兵?」曰:「大司馬公也。」時王郎亦遣大司馬略地,漢復問曰:「大司馬為何公也?」對曰:「劉公也。」漢聞之喜,即進兵城下。

  初聞二郡兵且至,或云王郎來,甚憂之。及聞外有大兵,公親乘城勒兵傳問之,漢等答曰:「上谷兵,為劉公。」諸部莫不喜躍。「耿弇得所歸附矣?」〔一〕耿弇拜於城下,具言發兵狀。公迺悉召入,笑曰:「邯鄲將帥數言我發漁陽、上谷兵,吾聊應一言『我亦發之』,何意二郡良為吾來〔二〕!方與士大夫共此功名耳。」乃皆以為偏將軍,加況、寵大將軍,封列侯。

〔一〕 此句上恐脫「公曰」二字。

〔二〕 通鑑考異曰:「袁紀作『良牧為吾來』,今從景丹傳。」陳璞曰:「今本無牧字,是後人據范書改。」通鑑所引袁紀每每與今本異,現存明清諸本恐多有改竄。又胡三省曰:「良,首也,信也。」

  吳漢為人質厚少文,造次不能以辭自達,然沈勇有智略。鄧禹及諸將多知之,數相薦舉,乃得召見,遂見親信,常居門下。

  更始遣尚書令謝躬率六將軍討王郎,不能下。王郎遣將攻信都,信都大姓馬寵等開城內之,收太守宗廣及武固侯李忠母、妻,而令親屬招呼忠。時寵弟從忠為校尉,忠即時召見,責數以背恩反城,因格殺之。諸將皆驚曰:「家屬在人手中,殺其弟何猛也?」忠曰:「若縱賊不誅,則二心也。」公聞而美之,謂忠曰:「今吾兵已成矣,將軍可歸救老母妻子,宜自募吏民能得家屬者,賜錢千萬,來從我取。」忠曰:「蒙明公大恩,思得效命,誠不敢內顧宗親。」

  郎所置信都王捕繫後大將軍邳彤父、弟及妻子,使為手書呼彤曰:「降者封爵,不降族滅。」彤涕泣報曰:「事君者不得顧家。彤親屬所以至今得安於信都者,劉公之恩也。公方爭國事,彤不得復念私也。」公乃使左大將軍任光將兵救信都,光兵於道散降王郎,無功而還。會更始所遣將攻拔信都,敗走王郎兵,忠、彤家屬悉全。公因使忠行太守事,還歸信都,誅郡中反者數百人。

  公東擊鉅鹿,未下。耿純說公曰:「守鉅鹿,士眾疲弊,雖屠其城,邯鄲存。不如以精銳擊邯鄲,若王郎已誅,鉅鹿不戰自服矣。」公從之。

  夏四月,攻邯鄲。王郎使杜威持節詣軍。威曰:「實成帝遺體子也。」公曰:「設使成帝復生,天下亦不可得也,況詐子輿者乎!」威固請降,求萬戶侯。公曰:「一戶不可,顧得全身耳。」威曰:「邯鄲雖鄙,并力城守,尚曠日月,終不君臣俱降,但欲全身也!」乃辭去。

  少傅李立反,開城門。五月甲辰,破邯鄲,誅王郎。公得文書,謗毀公者皆燒之,曰:「令反側子自安也。」

  更始遣使封公為蕭王,令罷兵,將有功者詣行在所。遣幽州牧苗曾之部〔一〕。

〔一〕 據范書耿弇傳載,隨苗曾之部者,尚有上谷太守韋順,漁陽太守蔡充二人。後耿弇北發幽州突騎,至上谷,並誅之。

  王幸溫明殿,耿弇請問曰:「吏士死傷者多,願歸上谷益兵。」王曰:「王郎已破,河北略平,國家今都長安,天下大定,復用兵何為?」弇曰:「王郎雖破,天下兵革乃始耳。今使者來,欲罷兵,不聽也〔一〕。銅馬、赤眉之屬數千萬人,所向無前,聖公不能辦也,〔二〕敗必不久。」王曰:「卿勿妄言,我告斬卿?」弇曰:「大王哀厚弇如父子,故敢披赤心。」王曰:「我戲卿耳,何以言之?」弇曰:「百姓患苦王莽,復思劉氏,聞漢兵起,莫不歡喜從風,如去虎口,得歸慈母,倒戟橫矢,不足以喻。更始未都長安時,百姓未具責也。今都長安,即位宮室,成以為天子,而大臣專權,貴戚縱橫,夫政令不出城,諸將虜掠,甚於賊盜,百姓愁怨,天下失望,是以知必敗也。明公首事南陽,破昆陽下百萬眾;今復定河北,以義征伐,表善懲惡,躬自剋薄,發號嚮應,望風而至。天下至重,公可自取,無令他姓得之。」王曰:「卿得無為人道之?」弇曰:「此重事,不敢為人道。」

〔一〕 鈕永建曰:「不」下脫一「可」字。

〔二〕 胡三省曰:「賢曰:辦,猶成也。余據史記,項梁曰『使公主某事不能辦』,即此之意。今人謂了事為辦事。」

  於是王謂鄧禹曰:「吾欲取幽州突騎,誰可使者?」禹曰:「吳漢文能柔未附,武足斷大事,可用也。」乃以漢為大將軍,持節與耿弇發幽州十郡兵。幽州牧苗曾不肯調,漢將二十騎至無終。曾以漢無備,出迎漢,漢麾騎收曾,即誅之。遂取其軍,威振北州。漢將兵詣王所,諸將望見漢還,兵馬甚盛,皆曰:「此欲自將之,何肯與人?」及漢至,上公簿〔一〕,請所付,諸將各多請之。王曰:「屬者恐其不與人,今所請又何多也?」諸將由是服焉。

〔一〕 簿,兵簿,即軍士之名冊也。范書吳漢傳作「上兵簿」。

  秋,王擊銅馬於清陽,破之。又擊高明、董連〔一〕,大破之。眾十餘萬悉降,皆封其渠帥。諸將未能信賊,賊示二其心。王敕降賊各勤兵,王將輕騎入其營。渠帥曰:「王推赤心置人腹中,安得不投死!〔二〕」由是遂安,悉以賊配諸將營。

〔一〕 「高明」當作「高湖」。「湖」一作「胡」,「明」、「胡」形近而訛。又「董連」當作「重連」,詳見卷一注。

〔二〕 胡三省曰:「投,托也,託以死也。」

  更始柱功侯李寶、益州刺史張忠徇益州,公孫述使弟將兵要之綿竹〔一〕,大破寶、忠,由是威振益州。功曹李熊說述曰:「方今四海震盪,匹夫橫議。將軍割據千里,地十湯武〔二〕,奮發威德,以投天隙〔三〕,王霸之業成矣。宜改名〔號〕〔四〕,以鎮百姓。」述以為然,乃自立為蜀王。遣將軍侯丹守句水關,任滿據扞關。蜀地肥饒,民彊兵實,遠方多歸之。邛人長貴殺王莽越嶲太守,自立為邛穀王〔五〕,稱臣於術。塞外君長皆貢述。

〔一〕 述之弟,乃公孫恢也。

〔二〕 李賢曰:「枚乘諫吳王曰:『湯武之土,不過百里。』述據地千里,故曰「十湯武」。

〔三〕 列子說符篇曰:「施氏曰:『凡得時者昌,失時者亡。投隙抵時,應事無方,屬乎智。』」

〔四〕 據范書公孫述傳補。

〔五〕 范書西南夷傳與袁紀同。而公孫述傳作「越嶲任貴」。按漢書西南夷傳亦作「粵嶲蠻夷任貴」,袁紀卷七同,此作長貴」,恐誤。

  更始武陰王李軼據洛陽,尚書謝躬據鄴,各十餘萬,王患焉,將取河內以迫之。謂鄧禹曰:「卿言吾之有河內,猶高祖之有關中。關中人非蕭何誰能(之)使一方晏然〔一〕,高祖無西顧之憂者矣!吳漢之能,卿之舉矣,復為吾舉蕭何。」禹曰:「寇恂才兼文武,有御眾才,非恂莫可安河內也〔二〕。」

〔一〕 「之」字係衍文,涉「吳漢之能」而誤,故刪。

〔二〕 按通鑑考異曰:「袁紀:『鄧禹初見王於鄴,即言欲據河內』;至此又曰『王患焉,將取河內以迫之,謂鄧禹』云云按世祖既貳更始,先得河內、魏郡,因欲守之,以比關中,非本心造謀即欲指取河內也。今依范書為定。」今按續漢書所載,與袁紀略同,恐別有所據。

  王至河內,太守韓歆謀將城守。〔脩〕(備)武人衛文多奇計,〔一〕馮異素知之。異言於王,使衛文說歆令降。岑彭亦勸歆,遂從之。王以歆不即降,置之鼓下〔二〕,將斬之。彭在城內,使人召彭。初,彭賴伯昇獲免,因以兵屬。伯昇被害,更為朱鮪校尉。後為穎川太守,將之官,道不通,乃將麾下數百人,從邑人韓歆於河內。彭見王曰:「赤眉入關,更始危殆,四方蜂起,群雄競逐。竊聞大王開拓河北,此誠皇天祐漢,士民之福也。彭賴司徒公得全濟〔三〕,今復遇大王,誠願出身自效,以報恩施。」王深納之。因言歆南陽人,〔四〕可以為用。乃赦之。

〔一〕 兩漢志無備武縣,地理志河內郡有脩武縣,「脩」,「備」形近而訛。

〔二〕 李賢曰:「中軍將最尊,自執旗鼓。若置營,則立旗以為軍門,並設鼓,戮人必於其下。」

〔三〕 司徒公,伯昇也。更始初立,以伯昇為司徒。

〔四〕 范書岑彭傳作「南陽大人」,注曰:「大人謂大家豪右。」袁紀恐脫「大」字。

  於是以馮異為孟津將軍,寇恂為河內太守。王謂恂曰:「河內富實,帶河為固,北通上黨,南迫洛陽,吾將因是以濟。高祖留蕭何守關中,吾〔今〕(令)委卿以河內〔一〕。」恂乃伐漢園竹以為兵矢,收其租賦以給軍糧,養馬二千匹以供軍用。

〔一〕 據范書寇恂傳改。

  劉隆字元伯,王之宗人〔一〕。更始初,為偏將軍,預於昆陽之戰。更始入關,請迎妻子,至洛陽。聞王在河北,隆單身歸王,王以為騎都尉,使與馮異守洛陽。李軼聞隆歸王,乃盡殺隆妻子。

〔一〕 隆:南陽安眾侯宗室也。

  河北既定,遣吳漢、岑彭擊謝躬。〔躬〕時拒五校於隆慮〔一〕,令大將軍劉慶守鄴城。漢說魏郡太守陳康曰:「上智處危以求安,中智因危以為功,下愚安危以自亡。危亡之至,在人所由,不可不察。今京都敗亂,四方雲擾,劉公所向輒平之,公所見也。謝尚書不量力,內與蕭王違戾,外失河北之心,公所知也。公據孤危之城,堅守自安,以待滅亡。義無所立,節無所成。不若開門內軍,轉禍為福,免下愚之危,收中智之功,此計之至者也。」於是陳康乃收劉慶及躬妻子,開門內漢軍。躬聞漢等至,將輕騎歸,不知漢已得其城,與數百騎夜至鄴。時漢在城外,彭在城中,開門內躬,脅將詣傳斬之〔二〕。

〔一〕 陳璞曰:「時上尚脫『躬』字。」據以補。

〔二〕 傳,傳舍,客館也。

  初,更始遣躬將馬武等六將軍,與世祖俱定河北。及王郎平,躬與世祖復俱(共)在邯鄲中,〔分〕(不)居城內〔一〕。躬所領諸將多放縱,為百姓所苦,躬不能整;又數與王違戾,常欲襲之,以為兵彊故止。然躬勤於吏事,每至所在,理冤結,決詞訟,王常稱之曰:「謝尚書,真吏也。」躬由此不自疑。躬妻子嘗誡之曰:「終為劉公所制焉!」

〔一〕 據范書吳漢傳改。

  馬武字子張,南陽湖陽人。少時避怨綠林中,起隨擊甄阜、二公兵,故王常觀引之。邯鄲既平,王登臺從容謂武曰:「吾得漁陽、上谷突騎,欲令將軍主之,何如?」武讓不敢當,然歸心於王。武既降,置之帳下,每饗諸將,武斟酌於前,自以新屬也,甚卑恭,不敢與南陽時等,王善之。

  冬十二月,赤眉西入關,更始定國上公王匡、襄邑王成丹、抗威王劉均據河東〔一〕,丞相李松、大司馬朱鮪據弘農拒之。王度長安必危,方憂山東,關西未有所屬,乃以鄧禹為前將軍,中分軍西入關。以韓歆為軍帥〔二〕,李文、程憲〔三〕、李春為祭酒,馮愔為積弩將軍,樊崇為驍騎將軍,宗歆為大將軍〔四〕,鄧尋為建武將軍,耿訢為赤眉將軍,左于為軍師〔將軍〕〔五〕,戎士二萬,王送鄧禹於野王。

〔一〕 范書鄧禹傳作「抗威將軍劉均」。諸書均無劉均封王之記載,袁紀恐誤。

〔二〕 「軍帥」當作「軍師」。

〔三〕 范書鄧禹傳作「程慮」。

〔四〕 范書鄧禹傳宗歆作「車騎將軍」。鄧禹為前將軍,宗歆為偏裨,不當有大將軍名號,袁紀誤。

〔五〕 將軍二字據范書補。

  王反而獵於道,見二人者即禽。王曰:「禽何向?」二人舉手西指曰:「此中多虎,臣每即禽,虎亦即臣,大王勿往也。」王曰:「苟有備,虎何患!」二人曰:「何大王之謬也!昔湯即桀於鳴條,而大城於亳,其備非不深也,武王即紂而殺之。故即人者,人亦即之,雖有重備,豈能有守乎?」王不自得,顧謂左右曰:「此隱者也。」將用之,乃不辭而俱去。

後漢光武皇帝紀卷第三  袁宏

建武元年(乙酉、二五)

  春正月,鄧禹攻安邑。

  王匡、成丹、劉均等合兵十餘萬,共擊禹。禹與戰不利,驍騎將軍樊崇臨陣死。會日暮,兵疲,韓歆及諸將見戰敗而敵盛,皆諫禹,欲夜去,禹不聽。明且癸〔亥〕(丑),匡等以六甲窮日不出〔一〕,禹得益治兵。敕軍中曰:「匡等雖出,無妄動,令至營下乃擊。」匡等悉至,禹鼓而並進,大破之,斬劉均、河東太守楊寶,遂定河東。禹承制拜軍祭酒李文為太守,悉更置令鎮撫之。

〔一〕 鈕永建曰:「鄧禹傳『癸丑』作『癸亥』。按六甲窮日者,謂六十甲子之盡日也。十干始甲而終癸,十二支始子而終亥,范書是,紀文寫誤。」據以改。又按是年正月庚午朔,無癸丑日,亦無癸亥日,袁紀置此役於三月前似係二月事。然范書光武帝紀作六月事恐當以范書為是。

  王擊銅馬於元氏〔一〕,使耿弇、吳漢將精兵在前,大破之。追至慎水北〔二〕,漢兵乘勝薄之,賊皆殊〔死〕戰〔三〕,漢軍大壞。王親揮刃以禦賊,未交鋒,耿弇射之,賊不得前。岸高不得上,王自投馬下。值突騎王豐,豐以馬授王,王撫豐肩曰:「幾為賊所突。」馬武在後,戰甚用力,故賊不得進。軍士奔散者先保范陽,或言「王已沒矣」,軍中恐懼,不知所為。吳漢曰:「王兄子在南陽,何憂!」有頃,王至,眾乃復振。夜,賊引去,(王)退入漁陽〔四〕,破之。吳漢別追至右北平,斬首三千餘級〔五〕。

〔一〕 鈕永建曰:「按銅馬已於前一年破滅,餘眾十餘萬悉降,無復遺類,故關西號光武為『銅馬帝』。此云擊銅馬,不可解。光武紀及耿弇、吳漢、馬武等傳皆云光武北擊尤來、大槍、五幡於元氏,不云擊銅馬,疑紀文有誤。」按:河北諸義軍,銅馬最強,他軍多以銅馬之命是從。時銅馬雖敗沒,餘部尚存,并與五幡、尤來、大槍諸軍合兵並進。范書吳漢傳載,建武二年,漢破銅馬、五幡於新安,即可為證。又水經注亦曰:「光武追銅馬、五幡,破之於順水。」可見袁紀乃按當時習慣,以銅馬統稱諸義軍。鈕說失考。

〔二〕 范書耿弇傳亦作「慎水」,但光武紀作「順水」。李賢曰:「酈元水經注云:『徐水經北平縣故城北,光武追銅馬、五幡,破之於順水,即徐水之別名也。』在今易州。本或作『慎』者,誤也。」李說是。「酈元」即酈道元。

〔三〕 據范書及陳璞校記補。

〔四〕 范書光武紀曰:「賊雖戰勝,而素懾大威,客主不相知,夜遂引去。大軍復進至安次,與戰,破之,斬首三千餘級。賊入漁陽。」則退入漁陽者非王明矣。袁紀作「王退」云云,與其上下文義亦不合。「王」系衍文,故刪。

〔五〕 范書耿弇傳曰:「弇與吳漢、景丹、蓋延、朱祐、邳彤、耿純、劉植、岑彭、祭遵、堅鐔、王霸、陳俊、馬武十三將軍追賊至潞東,及平谷,再戰,斬首萬三千餘級,遂窮追於右北平、無終、土垠之間。」與此異。

  更始遣廩丘王田立、大司馬朱鮪、白虎公陳僑將三十萬眾,助李軼守洛陽。馮異與李軼書曰:「愚聞明鏡所以照形,往事所以知今也〔一〕。昔微子去殷而入周,項伯叛楚而歸漢,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,霍光尊孝宣而廢昌邑。彼皆畏天知命,重祖宗而憂萬民,睹存亡之符效,見廢興之必然,故能成功於一時,垂業於萬世。今長安壞亂,赤眉在郊,王侯構難,大臣分離,朝無紀綱,而四方分崩,異姓並起,此劉氏之憂也。故蕭王跋涉霜雪,躬當矢石,經營河北。英俊雲集,百姓歸往,豳岐見慕〔二〕,不足為喻。今馬子張皆復親幸爵位如此,謝躬達戾伏辜如彼,又明效也。季文誠能覺悟,亟斷大計,論功古人,轉禍為福,在此時矣。如猛將長驅,嚴兵圍城,雖有悔恨,亦無及已矣。」初,軼譖害伯昇,欲降而不自安,冀王開納之。乃報異書曰:「軼本與蕭王首謀造漢,約結死生,邂逅中道別離。今軼守洛陽,將軍鎮孟津,俱據機軸,千載一會,思成斷金〔三〕。唯有深達蕭王,冀得進愚策,以得佐國安人。」異奏軼書,王報異曰:「季文多詐,人不能得其要領。今移其書告守、尉當警備者。」眾以軼擁大眾,據名都,欲有降意,怪上露之也。軼書既布,朱鮪得其書,使人殺軼,雒陽大眾乖離,多出降者。

〔一〕 沈欽韓曰:「大戴禮保傅篇:『明鏡者,所以察形也;往古者,所以知今也。』」

〔二〕 史記周本紀曰:古公亶父復脩後稷、公劉之業,積德行義,國人皆戴之。薰育戎狄攻之,乃與私屬遂去豳,度漆沮,踰梁山,止於岐下。豳人舉國扶老攜弱,盡復歸古公於岐下,及他旁國聞古公仁,亦多歸之。

〔三〕 易繫辭之語。

  蕭王之北,朱鮪使蘇茂將三萬人,渡河襲溫,鮪自將數萬人攻平陰。寇恂乃發屬縣兵,令與恂會溫。軍吏皆諫曰:「洛陽兵渡河,前後不絕,宜待眾兵畢至,乃可擊之。」恂曰:「溫者,郡之藩蔽,如失溫,郡不可得守也。」遂馳赴之。明旦,陳兵未合,而馮異適至,恂乃令士卒乘城鼓噪曰:「公兵至!」茂陣動,因奔擊,大破之。茂兵自投河死者過半,斬其副將賈彊,遂乘勝渡河,環洛陽城乃還。自是洛陽震恐,城門晝閉。初,傳聞朱鮪破河內,有頃恂檄至,上大喜曰:「吾知寇子翼可任也。」

  三月,李松與赤眉戰於蓩鄉,松大敗。

  李熊說公孫述曰:「山東饑饉,人民相食,百姓塗炭,城邑丘墟。今蜀土豐沃,稼穡嘗熟,果實所生,不穀而飽。女工之業,覆衣天下。陸有器械之用,水浮轉漕之便。北據漢中,杜褒、斜之險;東守巴郡,拒扞關之口。地方數千里,戰士百萬。見利則出兵而略地,無利則堅守而力農。東浮漢水以闚秦地,南順江流以震荊、揚。所謂用天因地,成功之資也。今君王之聲聞于天下,號位不定,志士狐疑,宜即大位,使遠人有知。」述然其言。有龍出府殿中,夜有光,述以為符瑞。

  夏四月,公孫述自立為天子。

  廣濮人李業〔一〕,字巨遊。嘗為郎,王莽居攝,謝病去,不應辟召,隱跡山谷。述素聞業名,欲以為博士,因辭病不起。述羞不致業,乃遣大鴻臚尹融奉詔持鴆曰:「業起,則授大位;不起,則賜鴆。」融喻業曰:「今天下三分,孰非孰是,何為區區身投不測之泉!朝廷募名德,於子厚矣。宜上奉知己,下為妻子計之,身名俱全,不亦優乎?今阻疑眾心,凶禍立加,非計之得者也。」業乃歎曰:「『

危邦不入,亂邦不居『〔二〕,蓋為此也。君子見危授命,何可誘以高位哉?」融見持心彌堅,復曰:「宜呼室家計之。」業曰:「丈夫內斷於心久矣,何妻子之為乎?」遂仰鴆而死。

〔一〕 黃本、南監本均作「〈濮,去“亻”〉」,蔣本改作「濮」。按范書獨行傳作「廣漢梓潼人」。又華陽國志公孫述劉二牧志亦曰:「廣漢李業刎首死節,表其門閭。」與袁紀作「仰鴆而死」異。「漢」「漢」形近而訛,作「漢」是。

〔二〕 見論語泰伯篇。

    袁宏曰:夫名者,心志之標牓也〔一〕。故行著一家,一家稱焉;德播一鄉,一鄉舉焉。故博愛之謂仁,辨惑之謂智,犯難之謂勇,因實立名,未有殊其本者也。太上,遵理以修實,理著而名流。其次,存名以為己,故立名而物懟〔二〕。最下,託名以勝物,故名盛而害深。故君子之人,洗心行道,唯恐德之不修,義之不高。崇善非以求名,而名彰於外;去惡非以邀譽,而譽宣於外。夫然,故名盛而人莫之害,譽高而世莫之爭。

〔一〕 標牓,相表揚也。同標榜、標搒。

〔二〕 懟,怨也,音墜。

    末世陵遲,大路巇險。雖持誡行己,不求聞達,而讒勝道消,民怨其上。懼令名之格物〔一〕,或伐賢以示威;假仁義以濟欲,或禮賢以自重。於是有顛沛而不得其死,屈辱而不獲其所,此又賢人君子所宜深識遠鑒,退藏於密者也〔二〕。

〔一〕 禮記大學:「致知在格物。鄭注:「格,來也。物,猶事也。其知於善深則來善物,其知於惡深則來惡物,言事緣人所好來也。」

〔二〕 密,深也。退藏於密,見易繫辭。

    易曰「無咎無譽」〔一〕,衰世之道也。若夫潔己而不汙其操,守善而不遷其業,存亡若一,滅身不悔者,此亦貞操之士也。嗚呼!天道之行,萬物與聖賢並通。及其衰也,君子不得其死,哀哉!

〔一〕 見易坤卦。

  更始諸將懼赤眉至,申屠建等、御史大夫隗囂共勸更始讓帝位,〔一〕更始不應。建等謀劫更始,未行其計,侍中劉能卿知其謀,告之。更始召申屠建斬之。張邛、廖湛、胡殷於是自為王〔二〕,勒兵燒宮門,隗囂將賓客奔天水。更始與三王戰宮中,不勝,將妻子、車騎百餘人東至新豐,從大司馬趙萌。萌以為王匡、陳收〔三〕、成丹皆與三王有謀,可收斬之。更始乃召陳收、成丹即斬之。王匡不應召,因並將收、丹兵歸長安,從三王於太子宮。趙萌、李松亦將其眾從更始於太倉中。

〔一〕 范書劉玄傳曰:「卬與諸將議曰:『赤眉近在鄭、華陰間,旦暮且至。今獨有長安,見滅不久,不如勒兵掠城中以自富,轉攻所在,東歸南陽,收宛王等兵。事若不集,復入湖池中為盜耳。』申屠建、廖湛等皆以為然,共入說更始。」按此無勸玄讓帝位事。而隗囂傳曰:「流聞光武即位河北,囂即說更始歸政於光武叔父國三老良,更始不聽。諸將欲劫更始東歸,囂亦與通謀。」據此則勸更始讓帝位者唯囂而已。

〔二〕 范書劉玄傳曰:「更始託病不出,召張卬等。卬等皆入,將悉誅之,唯隗囂不至。更始狐疑,使卬等四人且待於外廬。卬與湛、殷疑有變,遂突出,獨申屠建在,更始斬之。卬與湛、殷遂勒兵掠東西市。昏時,燒門入,戰於宮中,更始大敗。」

〔三〕 陳收與上卷作「陳茂」同誤,皆當依卷一作「陳牧」。收、牧形近易訛,今明其誤而存其異文。

  五月,蕭王自漁陽過范陽,命收葬士卒死者。至中山,群臣上尊號曰:「大王初征昆陽則王莽敗亡,後伏邯鄲則北州平定,此豈人力哉!三分天下而有其二,跨州據土,帶甲百萬。武功論之,無所與爭;文德論之,無所與讓。宜正號位,為社稷計。」王不聽。諸將固請,王曰:「寇賊未平,四面受敵,如遽欲正位號乎?諸將出〔一〕。」耿純進曰:「天下士大夫捐親戚,棄土壤,從大王於矢石之間者,其計固望攀龍鱗,附鳳翼,以成其志耳〔二〕。今功業已定,天時人事已可知矣。而大王留時逆眾,不正位號,純恐士大夫望絕計窮,則有去歸之思,無從大王也。」王感其言,使馮異問以群臣之議〔三〕。異至曰:「三王背叛,更始敗亡,天下無主,宗廟之憂,在於大王。宜從眾議,上以安社稷,下以濟百姓。」〔四〕王曰:「我昨夢乘赤龍上天,覺悟,心中悸動,此何祥也?」異再拜賀曰:「此天帝命發於精神。心中悸動,大王重慎之至也。」會諸生彊華自長安奉赤伏符詣鄗,群臣復請曰:「受命之符,人應為大,今萬里合信,周之白魚,焉足〔比〕(此)乎〔五〕?符瑞昭晢,宜答天神,以光上帝。」

〔一〕 范書光武帝紀「出」上有「且」字,袁紀恐脫。

〔二〕 按范書「固望」下有「其」字。楊樹達曰:「土壤,謂鄉里。前書孫寶傳云:『我與稚季幸同土壤。』謂同鄉里也。古人單言土。論語云:『小人懷土。』易云:『安土敦乎仁,故能愛。』是也。漢人乃云『土壤』。『固望其』,『其』字疑衍。」今按袁紀正無「其」字,是。

〔三〕 范書馮異傳曰:「乃召異詣鄗,問四方動靜。」據此則「使」下脫「召」字。「下召」「使脫」字。

〔四〕 通鑑考異曰:「光武本紀,馮異破蘇茂,諸將上尊號,光武還至薊,皆在四月前。而馮異傳,異與李軼書云:『長安壞亂,赤眉臨郊,王侯搆難,大臣乖離,綱紀已絕。』又勸光武稱尊號,亦曰:『三王反叛,更始敗亡。』按是年六月己未,光武即位,是月甲子,鄧禹破王匡等於安邑,王匡、張卬等還奔長安,乃謀以立秋貙瞜時,共劫更始。然則三王反叛,應在光武即位之後,夏秋之交,馮異安得於四月之前已言之也!或者史家潤色其言,致此差互耳!」按袁紀據馮異之言,將更始諸將謀劫更始東歸事置於前,似不妥,然恐別有所據,亦未可知。

〔五〕 據黃本及范書改。

  六月己未,即皇帝位于鄗。改年為建武元年,大赦天下,改鄗為高邑。

    袁宏曰:夫天生蒸民而樹之君,所以司牧群黎而為謀主。故權其所重而明之,則帝王之略也。因其所弘而申之,則風化之本也。夫以天下之大,群生之眾,舉一賢而加于民上,豈以資其私寵,養其厚大!將開物成務,正其性命,經綸會通,濟其所欲。故立君之道,有仁有義。

    夫崇長推仁,自然之理也。好治惡亂,萬物之心也。推仁則道足者宜君,惡亂則兼濟者必王。故上古之世,民心純樸,唯賢是授,揖讓而治,此蓋本乎天理,君以德建者也。

    夫愛敬忠信,出乎情性者也。故因其愛敬,則親疏尊卑之義彰焉;因其忠信,而存本懷舊之節著焉。有尊有親,則名器崇矣;有本有舊,則風教固矣。是以中古之世,繼體相承,服膺名教,而仁心不二。此又因於物性,君以義立者也。

    然則立君之道,唯德與義,一民之心,莫大於斯。先王所以維持天下,同民之極,陳之千載,不易之道。

    昔周秦之末,四海鼎沸,義心絕於姬氏,干戈加於嬴族,天下無君,六合無主,將求一時之傑,以成撥亂之功,必推百姓所與,以執萬乘之柄。雖名如義帝,彊若西楚,焉得擬議斯事乎?由是觀之,則高祖之有天下,以德而建矣。

    逮於成、哀之間,國嗣三絕〔一〕,王莽乘權,竊有神器。然繼體之政,未為失民,劉氏德澤,實繫物心。故立其寢廟,百姓睹而懷舊〔二〕;正其衣冠,父老見而垂泣〔三〕。其感德存念如此之深也。如彼王郎、盧芳,臧獲之儔耳〔四〕,一假名號,百姓為之雲集,而況劉氏之冑乎?

〔一〕 李賢曰:「成、哀、平俱無子,是三絕也。」按「國嗣三絕」,一般如李賢所言。然袁紀作「成哀之間」,似不當置平帝于其間。據漢書外戚傳,成帝時,班倢妤有男,數月失之。又許美人及故中宮史曹宮皆產子,為趙昭儀所害,故「國嗣三絕」,當以此應之。

〔二〕 指隗囂初起,納方望之策,立漢高廟,以見信於眾。詳見卷一。

〔三〕 指劉秀任司隸校尉,前往洛陽整修宮室,以迎更始。時其官屬衣冠皆如舊儀,父老舊吏見之,莫不垂涕悲喜曰:「何幸今日又見漢官威儀!」事見卷一。

〔四〕 臧獲,奴婢等下等勞動者之蔑稱。荀子王霸曰:「如是,雖臧獲不肯與天子易業。」注曰:「臧獲,奴婢也。方言曰:『荊淮海岱之間,罵奴曰臧,罵婢曰獲。燕齊亡奴謂之臧,亡婢謂之獲。』」按王郎、盧芳,一為卜相工,一為安定邊民,皆下等人,故宏以臧獲況之。

    于斯時也,君以義立。然則更始之起,乘義而動,號令稟乎一人,爵命班乎天下。及定咸陽而臨四海,清舊宮而饗宗廟,成為君矣。世祖經略,受節而出,奉辭征伐,臣道足矣。然則三王作亂,勤王之師不至;長安猶存,建武之號已立,雖南面而有天下,以為道未盡也。

  初,赤眉二道入關,至弘農,復大合,分其眾萬人為一營。軍中嘗有齊巫祠城陽景王〔一〕,巫言:「景王大怒!當為縣官則可,何故為盜賊?」有〔笑〕(災)巫言輒病〔二〕。方望弟陽怨更始殺其兄,乃說樊崇等曰:「更始荒亂,政令不行。將軍擁百萬之眾,西向帝城,而無稱號,且為群賊,不可以久。不知挾宗室,以行誅伐,不敢不服!」崇等然之,又迫於巫言,乃求景王後,得七十餘人,唯盆子最親。

〔一〕 范書劉盆子傳李賢注:「以其定諸呂,安社稷,故郡國多為王立祠焉。盆子承其後,故軍中祠之。」惠棟曰:「沈約云:漢時城陽國人以劉章有功於漢,為之立祠,青州諸郡轉相放效,濟南尤盛。」楊樹達曰:「此因尊崇景王而求立其孫,非因盆子為景王之後而祠景王也。注說殊誤。光武十王琅邪孝王京傳:『國中有城陽景王祠。』耿弇傳注引伏琛齊地記云:『臨淄小城內有漢景王祠。』風俗通義卷九城陽景王祠條下云:『有琅邪青州大郡及渤海都邑鄉亭聚落皆為立祠,雖陳蕃曹操一切禁絕,陳曹之後,稍復如故。』知漢時民間祀景王極盛矣。」楊、惠二說是。

〔二〕 災、笑形近易訛:據范書劉盆子傳改。

  是月,赤眉立盆子為天子。盆子年十五,被髮徒跣,見眾人拜,恐怖欲啼。崇等自相署置。崇本先起,有勇力方略,自徐宣等皆宗之,然不能書。徐宣故獄吏,通易經。於是推宣為丞相,崇為御史大夫。

  盆子者,故式侯萌子。王莽時廢為家人。〔赤眉〕(更始)過式〔一〕,略盆子與二兄恭、茂俱在軍中。〔崇等〕(更始)之詣洛陽〔二〕,恭隨見南宮。恭前頓首曰:「故式侯世子,大漢復興,聖主在堂,不勝歡喜,願上壽。」有詔引上殿,稱壽曰:「九族既睦,平章百姓。」更始悅之,即封為式侯。恭通尚書,以明經數幸言事,擢為侍中,從更始入關。茂與盆子留赤眉中,嘗為劉俠卿牧牛〔三〕。盆子即立,猶朝夕拜俠卿,俠卿為之跪。後祠景王於郭北,使盆子乘鮮車大馬。草中牧兒皆隨車觀曰:「盆子在是中。」至祠所,盆子拜,崇等皆為之拜。祠罷,復歸俠卿所,時欲出從牧兒戲;俠卿怒止,崇等亦不復候視也。

〔一〕 按漢書地理志,式屬泰山郡,非更始軍活動地區,更始豈能至式掠盆子及二兄於軍中?范書劉盆子傳作「赤眉過式」,甚是,據以改。下文「茂與盆子留赤眉中」亦為明證。

〔二〕 范書劉盆子傳曰:「恭少習尚書,略通大義。及隨崇等降更始,即封為式侯。」則「更始」乃「崇等」之誤,故據以改,文義始通。

〔三〕 太平御覽卷八一四引袁山松書,「俠卿」作「仲卿」。他書均與袁紀同。

  秋七月辛未,前將軍鄧禹為大司徒,封酇侯〔一〕。野王令王梁為大司空,封武彊侯。初,赤伏符曰:「王良主衛作玄武。」〔二〕上以野王衛徙也,玄武水神也,大司空水土之官也,乃以梁為大司空。又以讖言,以平狄將軍孫臧行大司馬事〔三〕。眾大不悅,僉曰:「吳漢、景丹應為大司馬。」上曰:「景將軍舊將,是其人也。然吳將軍有建策之謀,又誅苗曾,收謝躬,其功大。」於是以吳漢為大司馬,封武陽侯〔四〕,景丹為驃騎大將軍。

〔一〕 楊樹達曰:「高祖封蕭何為酇侯,初食邑八千戶,後益二千戶,合為萬戶。光武此封,以蕭何擬禹也。

〔二〕 讖文「王良」,類聚卷四七引續漢書、初學記卷一一引華嶠書、范書、通鑑均作「王梁」。唯汪文臺七家後漢書所輯華嶠書與袁紀同。按讖文或本作「良」,後以梁應讖出任司空,而諸書改之,袁紀當仍其舊文也。

〔三〕 東觀記曰:「讖曰:『孫咸征狄』。今以平狄將軍孫咸行大司馬事。咸以武名官,以應圖讖。」他書均作「孫咸」袁紀作「孫臧」,恐誤。

〔四〕 范書吳漢傳作「舞陽侯」。兩漢志,武陽在犍為郡,為公孫述轄地,光武不可得而封也。袁紀誤。

    袁宏曰:夫天地之性,非一物也;致物之方,非一道也。是以聖人仰觀俯察,而備其法象,所以開物成務,以通天下之志。故有神道焉,有人道焉。微顯闡幽〔一〕,遠而必著,聰明正直,遂知來物,神之所為也。智以周變,仁以博施,理財正辭,禁民為非,人之所為也。故將有疑事,或言乎遠,必神而明之,以一物心。此應變適會,用之神道者也。辯物設位,官方授能,三五以盡其性,黜陟以昭其功〔二〕。此經綸治體,用之人道者也。故求之神物,則著策存焉;取之人事,則考試陳焉。是〔故〕善為治者〔三〕,必體物宜,參而用之,所以作而無過,各得其方矣。

〔一〕 「微顯」似當作「顯微」。

〔二〕 「黜」原誤作「默」,逕改。

〔三〕 「故」字據南監本補。

    若夫讖記不經之言,奇怪妄異之事,非聖人之道。世祖中興,王道草昧,格天之功,實賴台輔。不徇選賢,而信讖記之言,拔王梁於司空,委孫臧於上將,失其方矣。苟失其方,則任非其人,所以眾心不悅,民有疑聽,豈不宜乎?梁實負罪不暇,臧亦無所聞焉。易曰:「鼎折足,覆公餗。」〔一〕此之謂也。

〔一〕 見易鼎卦。

  上璽書勞鄧禹曰:「將軍與朕謀謨帷幄,決勝千里。孔子曰:『

自吾有回,門人益親。』〔一〕平定山西,功效尤著,爾作司空,敬敷五教。」禹遂渡汾陰〔二〕,入夏陽。更始中郎將公乘歙將十萬眾拒禹於衙,禹擊破之。時赤眉入關,三輔擾亂,民無所歸。聞禹至衙,軍兵整齊,百姓喜悅,相隨迎禹,降者日以千數,號百萬眾。禹時年二十四,所止住儀節,白首耆老及諸將在軍下,莫不飽滿,名震關西。

〔一〕 語見史記仲尼弟子傳。

〔二〕 自汾陰渡黃河也。范書作「汾陰河」,誤。

  八月壬子,初祠社稷于懷。

  是時上新即位,軍食不足,寇恂轉運不絕,百官賴焉,以為奉上。上數璽書勞恂,茂陵人董崇說恂曰:「上新即位,四方未定。而以此時據大郡,內得人民,外破蘇茂,威震遠近,此讒人所因怨禍之時也。昔蕭何守關中,悟鮑生之言而高祖悅〔一〕。今君所將,皆宗族兄弟也,無乃以前人為鏡戒哉?宜從功遂身退之計。」恂然其言,稱病不親事,自請從上征。上曰:「河內未可離也。」固請,不聽。恂乃遣兄子寇張、姊子谷崇願為前鋒。上悅,以為偏將軍。

〔一〕 史記蕭相國世家曰:「漢三年,漢王與項羽相距京索之間,上數使使勞苦丞相。鮑生謂丞相曰:『王暴衣露蓋,數使使勞苦君者,有疑君心也。為君計,莫若遺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,上必益信君。』於是何從其計,漢王大悅。」

  廩丘王田立降。趙萌、李松攻三王,三王敗走,更始徙居長信宮。三王降赤眉,別兵出戰。李松拒之,赤眉生得松。時松弟汎為城門校尉,赤眉使人誘汎曰:「開城,活汝兄。」汎遂開城門。

  九月,赤眉入長安,更始出渭濱。式侯恭以盆子之立,自繫有司。赤眉入,吏民奔,式侯從獄中出,三械。見定陶王劉祉,解其械言:「帝在渭濱。」遂相隨見更始於舟中。弘農太守公乘歙謂京兆尹解惲曰:「送帝入弘農,我自保之。」惲曰:「長安已破,吏民不可信。」右輔都尉嚴本恐失更始,為赤眉所誅,即曰:「高陵有精兵,可往。」時虎牙將軍劉順、定陶王劉祉、尚書任延君、侍中劉恭步將更始至高陵。嚴本將軍兵城守,外如宿衛,內實圍之。

  上聞更始失城守,未知所在,詔:「封更始為淮陽王,敢有害及妻子者,罪大逆;其送詣吏者封列侯。」

  赤眉〔下書曰〕〔一〕:「更始降者,以為長沙王。過二十日者,不受。」更始知嚴本所守,恐其(自)〔日〕盡〔二〕,即遣劉恭請降。赤眉遣大司徒謝祿受之。〔坐〕更始於庭下〔三〕,議殺之。式侯與謝祿共請,不聽,逐更始去。式侯舉刃欲自刎,崇等共止之,乃捨更始,封為畏威侯。式侯復守崇求本約〔四〕,竟封更始為長沙王。常依謝祿,式侯擁護之,頗得與故人賓客相見。故人有欲盜更始去者,事發,皆繫獄。於是祿閉更始,自是式侯不得見也。

〔一〕 據陳澧校及范書補。

〔二〕 據四部叢刊本改。

〔三〕 據果親王校及陳澧校補。

〔四〕 原作「守崇本求約」。陳璞曰:「『求』疑當在『守』字上。」按守即作求解,不當相疊,實「求本」誤倒耳,今正之。

  赤眉諸將日會爭功,各言所欲封,拔劍斫柱。稍得王莽時中黃門數十人,皆曉故事,頗得差整,數日輒復亂。初,三輔畏赤眉兵彊,又見更始降,諸縣營長皆遣使奉獻〔一〕,絡繹道路;赤眉兵輒遮殺,取其物,吏民由是皆城守。上書封拜者不關盆子〔二〕,盆子日夜號泣,詣黃門中共臥起,登諸臺榭,諸黃門皆哀憐之。

〔一〕 胡三省曰:「時三輔豪傑處處屯聚,各有營長。」

〔二〕 關,報也。不關盆子,即封拜諸事皆不報盆子而自行之。

  式侯知赤眉必敗,自恐兄弟俱死,即勸盆子歸璽綬,教習為辭讓語。後崇等大會,式侯先於眾中跪言:「諸君共立恭弟為君,德誠深厚。立且一年,散亂益甚,誠不足以相成,恐死而無益。願得兄弟退為庶人,宜更求賢聖。今有君而更求,恐賢人不出,不知空其位而博選賢聖,唯諸君省察!」崇等謝曰:「皆某等罪也。」盆子因下床解璽綬,叩頭曰:「今設為縣官,而為盜賊如故。流聞四方,莫不怨恨,不復信向。此皆非其人之所致也。願乞骸骨以避賢,兄弟備行伍。必欲殺盆子以塞事者,無所離死,誠冀諸君相哀之耳!」因涕泣歔欷。崇等及郎吏數百人,無不感慟,崇等下座頓首曰:「無狀,負陛下,請自今已後相檢敕,不敢放縱。」因共扶盆子,帶以璽綬〔一〕。盆子號泣不得自在。崇等既罷,各閉門,不出鹵掠。三輔聞之翕然,百姓爭入長安中,市里且滿。後二十餘日,赤眉貪其財物,因大放兵虜掠,因縱火燒宮室。

〔一〕 原作「授」,據黃本改。

  三王謝祿曰:「三輔營家多欲得更始者,一朝失之,必合兵攻赤眉,不如殺之也。」於是謝祿使兵殺更始。式侯夜往葬之。

  諸將勸鄧禹取長安,禹曰:「璽書每至輒曰:『無與窮赤眉爭鋒。』〔一〕今吾眾雖多,能戰者少,前無可仰之積,後無轉運之饒。赤眉新拔長安,財富日盛〔二〕鋒銳不可當也。盜賊群居,無終日計,財貨雖多,變故萬端,非能堅守長安也。上郡、北地饒穀多畜,吾且休兵北道,就糧養士,觀其弊,乃可圖也。」於是引軍北行,所至郡縣皆降。頃之,積弩將軍馮愔與車騎將軍宗歆在〔栒〕(愔)邑,〔三〕爭權,愔殺歆,與禹相攻〔四〕上聞之,遣尚書宗廣持節喻降馮愔〔五〕,及更始諸將王匡、胡殷、(成丹)等。廣至安邑,盡誅之〔六〕。

〔一〕 通鑑考異曰:「按世祖賜禹書,責其不攻長安,不容有此語。二年,十一月,詔徵禹還,乃曰『無與窮寇爭鋒』。袁紀誤也。」

〔二〕 「富」原作「賦」,他本與范書俱作「富」,蔣本妄改,今正之。

〔三〕 栒邑,袁紀涉馮愔之愔而誤作「愔邑」今據陳澧校及范書改。

〔四〕 東觀記曰:「馮愔反,禹征之,為愔所敗。」

〔五〕 宋廣,范書及通鑑均作「宗廣」。

〔六〕 范書鄧禹傳曰:「乃遣尚書宗廣持節降之。後月餘,防果執愔,將其眾歸罪。更始諸將王匡、胡殷、成丹等皆詣廣降,與共東歸。至安邑,道欲亡,廣悉斬之。愔至洛陽,赦不誅。」據此則所誅者乃更始諸將,不及愔也。二書所記,未知孰是。又沈家本曰:「按聖公傳,更始復疑王匡、陳牧、成丹與張卬等同謀,乃並召入,牧、丹先至,即斬之。是爾時已無成丹,『成丹』二字衍。」今按袁紀上文亦曰「更始乃召陳牧、成丹即斬之」。則此成丹亦當是衍文,故刪。

  隗囂之奔天水,復聚其眾,自稱西州大將軍〔一〕。長安既壞,士人多奔隴西,囂虛己接之。以谷恭、范逡為師友〔二〕,趙秉、鄭興為祭酒,申屠剛、杜林為治書〔三〕,王遵、周宗、楊廣、王元為將帥。

〔一〕 范書隗囂傳曰:「自稱西州上將軍。」又曰:「建武二年,馮愔引兵叛禹,西向天水,囂逆擊,破之於高平,盡獲輜重。於是禹承制遣使持節命囂為西州上將軍,得專制敘州、朔方事。」與袁紀異。

〔二〕 范書隗囂傳曰:「以前王莽平河大尹長安谷恭為掌野大夫,平陵范逡為師友。」

〔三〕 李賢曰:「治書,即治書侍御史。」

  於是竇融始據河西。融字周公,右扶風平陵人也。融家貧,少時為驃騎將軍王舜令史〔一〕,汎愛好交游。女弟為大司空王邑小婦。出入貴戚,結交豪傑,以任俠為名;然事母兄,養弱弟,內行修整。漢兵起,融從王邑敗昆陽。漢兵得新豐,邑薦融可任用,莽拜融為波水將軍,賜金千斤,引兵新豐。會三輔內潰,融降大司馬趙萌。萌以融為校尉,絕重之;薦融於更始,拜為鉅鹿太守。融見更始立,東方擾攘。融祖父為張掖太守,從祖父為護羌校尉,從弟又嘗為武威太守,累世在河西〔二〕,知其土俗,融心樂之,獨謂兄弟曰:「天下安危未可知,河西人民殷實,帶河為固,張掖屬國精兵萬騎,欲求為之,且以避世,一旦有緩急,杜絕河津,足以自守,此真遺種處也。」〔三〕兄弟皆勸之,融乃辭讓鉅鹿,求張掖屬國都尉。萌為言,竟得之。融大喜,遂將家屬而西,撫養吏民,結雄傑〔四〕,懷集羌胡,河西翕然而治。

〔一〕 范書竇融傳曰:「王莽居攝中,為強弩將軍司馬。」注曰:「強弩將軍即莽明義侯王俊。」惠棟曰:「俊當作駿。」又按漢書王莽傳,王舜曾任車騎將軍,非驃騎將軍,袁紀恐誤。

〔二〕 按范書融傳,「融祖父」作「融高祖父」。沈欽韓曰:「王莽傳有護羌校尉竇況。」今按新唐書宰相世系表曰:融祖父猛為安定太守,從曾祖父壽為護羌校尉,從弟林後漢武威太守、太中大夫,避難徙居武威。」而竇林傳又曰:「融從兄子林為護羌校尉。」與表異。諸書記述淆亂,未知孰是,錄以存疑。

〔三〕 李賢曰:「遺,留也,可以保全,不畏絕滅。」

〔四〕 蔣國祚字句異同攷曰:「一本結納雄傑,有一納字。」按諸本均無「納」字,蔣言「一本」不詳為何本。范書作「撫結雄傑」。此句必有脫字,俟考。

  是時酒泉太守梁統、金城太守庫鈞、張掖都尉史苞、酒泉都尉竺曾、敦煌都尉辛彤皆州郡英俊,與融有舊。更始欲敗,融與統等議,皆以為「天下擾亂,未知所統。河西斗絕在羌、胡中〔一〕,不同心並力,則不能自守;權均力齊,又不相率,當推一人為將軍,共全五郡,觀世變動。」皆曰:「善。」以梁統為太守,先共推之。統固辭曰:「昔陳嬰不受王者,以有老母。今統內親老,又德能鮮薄,不足以當督師也。」竇融典兵馬,又家世為河西二千石,吏民所向,即共推融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。統字仲寧,安定烏氏人。少治春秋,好法律。更始時為中郎將,安集敘州,因為酒泉太守〔二〕。

〔一〕 馮班曰:「斗與陡通。」

〔二〕 黃本、四部叢刊本「統字仲寧」以下接於「不足以當督師也」句後。蔣國祚曰:「一本『不足以當督師也』下接云『竇融典兵馬』云云,文氣乃順,今從之。」按蔣曰「一本」,乃南監本也。

  是時武威太守馬期、張掖太守任仲二人孤立無黨,融等議定,移書告喻之,即時解印綬避位。於是梁統為武威太守,史苞為張掖太守,竺曾為酒泉太守,辛彤為敦煌太守。融居屬國,領都尉如故,置從事監察,而太守各治其郡。尊賢養士,務欲得吏民心,修騎射,明烽燧,羌胡犯塞,融躬自擊之,諸郡相應,莫不富殖〔一〕。

〔一〕 莫不富殖置此,文殊不類。范書竇融傳作『皆如符要』。袁紀恐誤。

  初,更始遣將軍鮑永撫河東,北及并州。永好文德,雖為將帥,常儒服從事〔一〕素重杜陵人馮衍,以為謀主,同心戮力,以奉更始。上使諫議大夫儲伯持節徵永〔二〕,時或傳更始猶存,永奪伯節,執而梏之。遣使至長安,知更始審被害,乃哭泣盡哀,罷兵,與衍幅巾詣上〔三〕。上問永眾所在,永離席曰:「臣事更始,不能令全,豈可以眾獲貴,故悉罷之。」上不悅。

〔一〕 東觀記曰:「永性好文德,雖行將軍,常衣皁襜褕,路稱尚書兵馬。」

〔二〕 儲伯,范書鮑永傳作「儲大伯」,東觀記亦同,袁紀恐脫「大」字。

〔三〕 東觀記曰:「永與馮欽共罷兵,幅巾而居,後歸上。」又李賢曰:「幅巾,謂不著冠,但幅巾束首也。」欽即衍也。

  時魯郡多盜賊,以永為魯郡太守。降者數千人,唯彭豐,虞休各將千人〔一〕,稱「將軍」,不肯降。永數以恩禮曉喻之,猶不移。孔子闕里荊棘自除,從講堂至里門外。永異之〔二〕,召府丞、魯令告曰:「方今世道艱難,而闕里無故荊棘自除,意者,豈非夫子欲令太守行饗禮,而誅姦惡邪?」乃求民好學者,修學校之禮,召豐等觀禮。豐等持牛酒,因謀欲害永。永覺之,手刃殺豐等,擒破黨與,封關內侯。

〔一〕 陳璞曰:「范書尚有皮常。」

〔二〕 惠棟曰:「連叢子云:鮑府君謂孔子建曰:『為之奈何?』對曰:『庠序之儀,廢來久矣,今誠修之,民必觀焉。且憲、豐為盜,或聚或散,非有堅固部曲也。若行饗射之禮,內為禽之之備,外示以簡易,憲等無何,依眾觀化,可因而縳也。』府君從之,用格憲等。」按范書,彭豐等皆董憲偏裨,永所誅非憲,連叢子曰「格憲」,誤。

  於是馮衍未得官。永謂之曰:「昔高祖賞季布之罪,誅丁公之功〔一〕。今遭明主,亦何愛哉!」衍曰:「人有挑其鄰之妻者,挑其長者,長者罵之,挑其少者,少者報之。俄而其夫死,而娶其長者。或謂之曰:『非罵汝邪?』曰:『在人之所即欲〔其報〕(罵)我,〔二〕在我之所即欲其罵人。』夫天地難知〔三〕,人道易守,守道之臣,何患死乎?」頃之,衍為曲陽令,誅劇賊郭勝等,降五千餘人。論功當封,以讒不行。

〔一〕 按史記季布傳,布「項籍使將兵,數窘漢王」。高祖即位,赦布,以為郎中,以示立國不報私怨,廣納忠賢之才也。又曰:「布母弟丁公,為項羽將,逐窘高祖彭城西。短兵接,漢王急,顧謂丁公曰:『兩賢豈相厄哉!』丁公引兵而還。及項王滅,丁公謁見高祖,以丁公徇軍中,曰:『丁公為項王臣不忠,使項王失天下者也。』遂斬之,曰:『使後為人臣,無做丁公也。』。

〔二〕 范書馮衍傳作「在人欲其報我」。袁紀文義不暢,作「欲罵我」,誤,故正之。

〔三〕 陳澧曰,「地」是「命」之誤。

  甲申,以故密令卓茂為太傅,封褒德侯〔一〕。茂字子康〔二〕,南陽人。溫而寬雅,恭而有禮,其行己處物,在於可否之間,不求備於人,鄉黨老少,雖行不逮,茂皆受而容之。常有認茂馬者,茂問:「亡馬幾時?」曰:「有日月矣。」茂解馬與之,曰:「若非公馬,幸即歸我。」後馬主得馬,詣門謝之。

〔一〕 按范書卓茂傳與袁紀同。李賢曰:「東觀記、續漢書皆作『

宣德侯』。」楊樹達曰:「北堂書鈔設官部、藝文類聚職官部、太平御覽職官部引漢官儀亦均作『宣德侯』。」文選李善注作「字子容」。

  茂以德行舉為侍郎〔一〕,給事黃門,遷為密令。其治視民如子,舉善而教,口無惡言。民常有言亭長受米肉者,茂問之曰:「亭長從汝求之乎?汝有事囑之受取乎〔二〕?將平居以恩意遺之乎?」民曰:「往遺之而受。」茂曰:「遺之而受,何故言邪?」民曰:「聞君賢明,使民不畏吏,吏不敢取,民不敢與。」茂曰:「汝為敝民矣!凡人所以貴於禽獸者,以其仁愛相敬也。鄰伍長老,歲時致禮,人道如此,乃能勸愛。即不如是,側目相視,怨憎忿怒所由生也。吏固不當乘威力彊請求耳。誠能禁備盜賊,制禦彊暴,使不相侵,民有事爭訟,為正曲直,此大功也。歲時修禮敬,往相見之,不亦善乎?」民曰:「苟如是,律何故禁之?」茂曰:「律設大法,禮順人情。今我以禮教汝,汝必無所怨;以律治汝,汝無所措手足。一門之內,小者可論,大者可殺也。且歸念之!」民曰:「誠如君言也。」茂教民制法,皆此類也。

〔一〕 范書卓茂傳作「以儒術舉為侍郎」。

〔二〕 王先謙曰:「囑,俗字。東觀記作屬。」

  初,茂到官,吏民皆笑之,鄰縣及府官以為下治。河南太守為置守令,茂治自若〔一〕。數年,教化大行,路不拾遺。天下嘗蝗,河南二十縣皆傷蝗,獨不入密境。是時,王莽為安漢公,置大司農六部丞,勸課農桑〔二〕。茂遷京部丞,吏民老小皆啼泣道路。王莽居攝,茂以病免,常為郡門下掾,不肯為職吏。更始立,以茂為侍中〔三〕,從至長安,知更始敗亂,以老乞骸,至是年七十餘矣。

〔一〕 東觀記曰:「茂為密令。河南郡為置守令,與茂並居。久之,吏人不歸往守令。」

〔二〕 東觀記、范書與袁紀同。而漢書平帝紀曰:「大司農部丞十三人,人部一州,勸農桑。」通鑑從漢書。愚意以為元始元年平帝詔未完全施行,後實設六部丞而已,故東觀諸書皆作「六部丞」。

〔三〕 按續漢百官志曰:「侍中,比二千石。本注曰:無員。本有僕射一人,中興轉為祭酒,或置或否。」又王先謙集解引李祖楙曰:「卓茂傳:更始立,以茂為侍中祭酒。建武十七年,拜承宮侍中祭酒。是侍中祭酒,更始之官號,中興仍其舊制,而置此官也。又見儒林傳,附見蔡邕傳。」袁紀恐脫「祭酒」二字。

    袁宏曰:夫帝王之道,莫大於舉賢。舉賢之義,各有其方。夫班爵以功,試歷而進,經常之道也。若大德奇才,可以光昭王道,弘濟生民,雖在泥塗,超之可也。傅〈血嚴〉磻溪之濱,頃居宰相之任〔一〕,自古之道也。卓公之德,既已洽於民聽,光武此舉,所以宜為君也。

〔一〕 按史記殷本紀曰:「武丁夢得聖人,名曰說。於是迺使百工營求之野,得說於傅險中。是時說為胥靡,築於傅險。武丁舉以為相,殷國大治。」又尚書大傅曰:「呂尚釣於磻溪。」史記周本紀曰:周西伯獵,遇太公于渭之陽,號之「太公望」,立為師。

  吳漢率耿弇等十將軍圍朱鮪於洛陽〔一〕,數月不下。世祖以岑彭常隸於鮪也,使彭說之。鮪在城上,彭在城下,相勞如平生。彭因說鮪曰:「赤眉已得長安,更始為二王所反,今公為誰守乎?陛下受命,平定燕、趙,盡有幽、冀之地,百姓歸心,賢俊雲集,誅討群賊,所向破滅。今北方清靜,振大兵來攻洛陽,正使公有連城之守,猶不足當,今保一城,欲何望乎?」鮪曰:「大司徒被害時,鮪與其謀,誠自知罪深,故不敢降。」世祖曰:「夫建大事者,不思小怨。今降官爵可保,況誅罰乎?河水在此,吾不食言!」彭以告鮪。辛卯,鮪降,以為平狄將軍、扶溝侯〔二〕。

〔一〕 鈕永建曰:「光武本紀作吳漢率十一將軍。今按諸將名具見岑彭傳:彭與吳漢、王梁、朱祐、萬脩、賈復、劉植、堅鐔、侯進、馮異、祭遵、王霸共十二人,除吳漢共十一人,與光武紀適合。袁紀作十將軍,疑『十』下脫『一』字。又按耿弇傳及光武本紀,弇是時與陳俊等正攻賊於滎陽、敖倉之間,並未與於洛陽之役,紀文作吳漢率耿弇等亦誤。」鈕說甚是。然非紀文有脫,實紀文本誤,故不改補其文,而引鈕說以正之。

〔二〕 東觀記作「成德侯鮪」,當是日後所徙封。

  冬十月癸丑,上都洛陽宮。

  十一月,蘇茂降。既而奔劉永,永以為淮陽王。

  十二月,赤眉去長安,西略郡縣〔一〕。

〔一〕 范書劉盆子傳作建武二年正月事,其文曰:「自南山轉掠城邑,與更始將軍嚴春戰於郿,破春,殺之,遂入安定北地。至陽城番須中,逢大雪,坑谷皆滿,士多凍死,乃復還。」鈕永建以為「西略」當作「東略」,蓋誤以范書建武二年十二月史文與此混淆,甚謬。